长铗

不是什么好人。间歇性挖坑不填。
Fgo/金光布袋戏沉迷中

【默杏】看到鬼

是真的看到鬼,不是梦虬孙的口头禅。

全文6000+


在一个普通的暴雨的夏夜,普通的社畜杏花君在下班必经之路的小巷口看到了鬼。

彼时东南沿海一带收到台风影响,狂风夹杂着瓢泼大雨,险些把杏花君淋成一只落汤鸡。他狼狈地避开满地的断树枝,顶着强风费力撑开伞柄,就看到巷口一人不躲不避站在雨中。

他抬头望着漆黑的天幕,昏黄的路灯下,漫天大雨从他身体里径直穿过,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巨大的水花。

连开四台手术,连轴转了二十四小时的杏花君无动于衷,他心中默念:“太累了都产生幻觉了”,一边礼貌地绕过了对方:“劳驾让让。”

然而还没等杏花君走出狭窄的小巷子,又一次和鬼先生打了个照面。

鬼用飘的嘛,当然比较快。杏花君困到神智不清地想。

巷子里太狭窄,杏花君默念得罪了,径直穿过了对方。

那一瞬间,一种难以形容的寒意从杏花君和对方接触的地方蔓延到四肢百骸,三伏天,又闷又潮,杏花君却好像被扔到了万年冰窖里,冻到打了个冷颤,脑海瞬间清明。

他僵直着身体回头,和鬼先生对视了个正着。

鬼先生还是姿态从容地站在巷子里,他风度翩翩,衣袂飘飘,面无表情,脚不沾地,客客气气慢条斯理地开口:“杏花。”

巷子里的狗开始狂吠,引得四面八方黑暗里此起彼伏的狗吠声,杏花君手一松,雨伞被一阵狂风趁机卷走,他浑身僵硬,吓出了惊天动地一声喊:“麦叫我杏花啦——!”

 

半个小时后,这位自称默苍离的鬼先生已经“坐”在了杏花君家的沙发上。

从外貌到仪态,没有一点可以指摘的地方。

反观杏花君,他从头到脚没有一个地方是干的,从玄关到客厅划出一道水渍。

照理说现在应该去洗澡,但是把客人晾在一旁似乎不是件礼貌的的事情。

杏花君的脑子浑浑噩噩的,这绝对算得上他迄今为止人生里最梦幻的一晚,二十多年来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一夕之间崩塌,他竟然还能冷静下来思考些待客之道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。

“要喝点什么吗?”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,难道鬼还能进食吗?杏花君只想把话收回去。

“茶。”默苍离竟然平静地回应了。

杏花君觉得有些虚幻,同手同脚地进了厨房,同手同脚地端了一杯茶出来。

“杏花,不必管我。”

杏花君麻木的点了点头,怀疑自己在做梦,但是等他从浴室出来后,梦境的主人依旧端端正正坐在沙发上。

面前的茶还放着,只是没了热气,杏花君看到的瞬间脑海里浮现出“死气沉沉”这种感觉。默苍离确实喝掉了这杯茶。

 

“所以你真的是鬼?”

“杏花,这已经是你第十六次问我了。”默苍离的表情让杏花君脑子里凭空冒出一句“我快不能呼吸”,他觉得这一念头毫无缘由,鬼本来也不需要呼吸。

杏花君摇了摇头,把自己奇怪的想法抛到了脑后。

杏花君搜索了自己过去人生的记忆,确信记忆里没有任何一个名叫“默苍离”的人物。默苍离这样一只鬼,如果活着的话,一定是也是优秀卓绝的人物,杏花君没可能会忘记他。本着求真求知的精神,杏花君发问:“你认识我?你又为什么跟着我?你是什么人……什么鬼?”

“第一个问题。”默苍离伸出一根手指,杏花君随着默苍离手指的方向低下头,看到了自己洗澡前随手放在茶几上的工作铭牌,上面清清楚楚印着“杏花君”三个字。

这鬼的视力到底是好还是坏,明明三个字,为什么只念前两个。

“你很在意吗?”默苍离问。

“倒也没有。”杏花君挠了挠头,有些迟疑。

“嗯。”默苍离点点头,一锤定音,“我知道了,杏花。”

“第二个问题,你是唯一能看到我的人。”

“至于第三个问题,”默苍离平平静静,“我忘却了。”

 

杏花君曾经见过一部分因为各种原因而遗失自己部分记忆的人类,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茫然中夹杂着不安。一个人经历的一切的记忆构成了一个完整人,这一部分从身体里抹去后,人类本能会感到焦虑,迫切地想要找回什么。

但是默苍离没有,他对待自己的遗忘就像谈论天气一样稀松平常,杏花君没有从他身上看到任何伪装的痕迹。

不知道是不是成为了鬼,所以和人类有所不同?

 

见到鬼实在不是一件传统意义上的好事,杏花君疑心之所以自己能看到默苍离,是因为自己在医院上班。

窗外的暴雨还没有停歇,迅疾的水珠敲打玻璃,汇成一道雨幕,远处的橙黄的路灯被扭曲成一道道虚影。

默苍离的半张脸映在窗玻璃上,明明屋内灯火通明,杏花君却总觉得默苍离与一切格格不入,他似乎处在更遥远的黑暗里。

只是这么心念一动,本不愿和鬼神之说扯上任何关系的杏花君拉上了窗帘,凶巴巴地说:“外面雨一时半会不会停了,你可以先待在我家,但说好了房租一晚三百,概不赊账。”

 

凡事只有零和无数次。当杏花君留下默苍离的那刻开始,直到台风离开,三伏天的暑气卷土从来,默苍离都没再离开。

“杏花,晚饭吃什么?”

杏花君在玄关换鞋,听到后气不打一处来:“房租一分钱也没给,就知道吃吃吃。”

默苍离充耳不闻,抱着pad看新闻:“杏花我想吃虾。”

“晚上吃青菜豆腐。”杏花君泄愤似的把门带上,“虾在河里,自己去捞!”

 

养默苍离是一件费钱费力的事情,杏花君挤在菜市场的人群里和摊主讨价还价,接过虾的瞬间觉得自己被默苍离pua了,他苦中作乐地想:幸好这个默仔苍离身上很凉快,夏天省掉了一笔电费。

默苍离作为非人生物,体温比一般人要低很多,这是杏花君初见他时就亲身体会过的,当时暴雨如注,默苍离给他的感觉像三九天落冰窟,之后他一直不太敢靠近默苍离,幸好在他一定范围内倒是很凉快。

杏花君每次看医书就凑到默苍离的沙发周围,默苍离也在看书,不同的是他在pad上看,他速度很快,几秒钟就能翻页。

杏花君无意间瞥到过pad的屏幕,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其他国家的语言。杏花君作为医科高材生,也或多或少学过几种常见的语言,但默苍离屏幕上的语言更加冷僻,而且充斥着一堆长串的专有名词。

 

他给虾焯水,默苍离在客厅指挥:“杏花,要盐酥的。”

“红烧的,爱吃不吃。”

虾还没端上桌,倒是有桩事自己找上了门。

杏花君在距家不远的市医院上班,他技术好、口碑好,偶尔邻里之间有个头疼脑热也愿意帮忙。

楼下有户人家,小孩今年暑假后即将小升初,每天在各路补习班间奔波,杏花君在楼道见过小男孩几次,每次他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,苦大仇深地跟在奶奶身后。

台风过后,小男孩发起了高烧,奶奶立刻请杏花君去瞧了瞧,杏花君开了一剂退烧药。

没想到现在孩子的奶奶找上了门,说是用了冥医的药不仅没退烧,反而情况加重了,现在已经烧到神智不清了。

等冥医从小男孩家回来夜已经深了,已经饿过了饭点,毫无食欲。

楼道的声控灯坏了很久,总不见人来修,他在漆黑的楼道里慢慢走着的时候,想到了自己初来这座城市的时候。

医生这个职业很少有清闲下来的时候,尤其是像杏花君这种年纪轻轻就有过硬技术的,那时候他经常加班到深夜。

他在巷子口的24小时便利店买一盒三明治,踩着空荡荡的街道回到家中。

家里也是冷冷清清,月光从落地窗外洒下一室的清辉。

杏花君转过楼道拐角,家里的门虚掩着,默苍离站在门外等他,明亮的光从他身后漫溢出来。

 

夏天一到,水蜜桃上市了。杏花君的同事调休回了一趟老家,带给杏花君一箱当地的水蜜桃。

杏花君学了几道水蜜桃的冰饮和低酒精度的果饮,做多了吃不完,就想着要分发给街坊邻居。

默苍离近些天愈发懒惰,可以一整天待在家里沙发上不动弹,连吃饭也要三催四请,整天抱着他的Pad,就像低头族玩手机成瘾,杏花君站在医生的角度说教了他几次,依旧是不出意外地没有任何改变。

这次杏花君下定了决心要把默苍离从沙发上铲下来,硬是逼迫他和自己出门送冰饮。

“苍离啊,麦再玩Pad了,走路看着点。”

“嗯。”默苍离头也不抬,“杏花,敲门。”

开门的正是发高烧的小男孩,他先是怕生地往门外看了一眼,看到笑眯眯的杏花君时把门朝外推了推。

然而当他朝杏花君身后瞥了一眼时,吓得立刻“砰”地一下砸上了门。

杏花君一头雾水,朝默苍离看了一眼,对方恰好从Pad上抬头,表情看不出任何端倪。

小男孩在门里大哭:“有鬼啊!”

小孩三火不稳,大约是隐约能看到默苍离的轮廓,但杏花君有种预感默苍离一定干了什么。

“杏花,你早就看出来他是故意病重不肯去上学。”

杏花君心平气和道:“现在教育内卷太厉害了,小朋友压力太大也是能理解的。”

杏花君一直是温柔的人,默苍离早就知道,他继续把视线落回Pad上:“我只是让他做了一个梦。”

梦里小男孩永远在考场上,翻开试卷全是国际性数学难题,一道也看不懂,他在考场上放声大哭,监考老师背着手走过来,平静且冷酷地说:“细细回想,再算一次。”

杏花君不由失笑。

默苍离到底还是沾了点人气,不似刚遇见时那样虚无。

他能影响别人的梦境,但他自己会做梦吗?

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。

小区的声控灯才修好没多久,线路却出了问题,整栋楼在大夏天的夜晚集体断电。物业的电话被打爆,却只得到明天电工才能上门修的消息。

三伏天的晚上,整栋楼像是火炉上蒸着的笼屉。

杏花君热到受不了,从断电的冰箱里拿出果饮,果饮酒精度不高,玻璃壁上凝着一层细密的水珠,在杏花君手里汇成一道细小的水迹,贴着他的手心流向了手腕。

如果不是默苍离没有实体,杏花君就差贴着默苍离了,此刻默苍离就成为了他的救命稻草。

默苍离显然早就已经发现杏花君贴近他的意图,也不阻止。

水蜜桃块在掺了酒精的气泡水里起起伏伏,杏花君突然问道:“苍离啊,你就没有一点想寻找过去的念头吗?”

默苍离转头看他,他和杏花君靠得那么近,似乎一转头就会亲上。

杏花君下意识往后躲,看到默苍离的睫毛轻微动了动。

那晚默苍离说了什么杏花君已经不记得了,他只记得自己和默苍离都喝了很多果饮,他醉醺醺即将倒下,默苍离下意识伸手。

他的手从杏花君身体里径直穿了过去,杏花君醉倒在了沙发上。

 

杏花君做梦了。

他的梦里是一片荒芜,举目四望都是一片白。

这样荒凉的梦境让他陌生,却让他无端想起默苍离。

这是默苍离的梦境。

杏花君在原地呆了很久,这里没有白天和黑夜,有的永远只有白。

杏花君觉得有人扼住了自己的喉咙,在这样白到荒凉的梦境里,他觉得自己只是一只鸟兽虫鱼,是风是空气,甚至根本不存在。

这里没有声音,杏花君沿着白色往前走,连自己的脚步声都听不到。

好像过了一秒钟,又像是过了一万年,白色的尽头出现了一棵琉璃树。

杏花君走近一看,树上密密麻麻挂满了尸体。

他们形态各异,有的被火烧成焦炭,有的被水泡到肿大,但无一例外都扭曲着身体,张大一张嘴,无声地在嚎叫。

怎么会有这样孤独的梦境。

琉璃树的一端挂着一串黄金串。

杏花君似有所感,他伸手去碰珠串。霎时间,所有的声音都回来了,绝望、不甘、痛苦、挣扎的嘶喊声化作如山般的白骨瞬间吞没了杏花君。

他呼吸一窒,瞬间睁开了眼。

天光破晓,默苍离头靠一旁紧闭着眼睛。

杏花君伸出手,想要握住默苍离搭在沙发一角的手,却只握到了沁入骨髓的寒意。

 

水蜜桃冰饮得到了回馈,邻居大妈回赠了杏花君两张剧院的门票,是最近热度颇高的恐怖小说舞台剧。

邻居大妈十分热情,特意强调两张票让杏花君约自己喜欢的女孩子去看。

杏花君工作好,相貌好,为人又热情,最受邻居大妈的喜爱,好几次张罗着要给他介绍对象,都被杏花君以工作忙为由推拒了。

这次显然上门动机不单纯,邻居大妈一副过来人传授经验的样子对杏花君挤眉弄眼:“恐怖的最好啦,到时候女孩子害怕了,你主动点,不就有机会了?你现在还是没有女朋友哇?要不要阿姨给你介绍一个,我堂哥家的女儿刚刚大学毕业……”

“不用了不用了。”杏花君敬谢不敏。

大妈一副我懂的样子,压低声音说:“那是有喜欢的姑娘了?那还不抓紧时间追?”

杏花君尴尬到只想原地消失,他朝沙发看了一眼,喜欢的“姑娘”正埋头玩Pad,全然不关心周围的事情。

 

和默苍离一起去看恐怖舞台剧是杏花君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。

杏花君是医生,这辈子要不是突然跳出个默苍离,他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者,认为世界上根本没有非自然生物。

至于默苍离,他本人就是非自然现象的生物。

两人脸上写满了冷漠,在一堆吓得吱哇乱叫抱成一团的情侣里格格不入。

但毕竟是经典作品,恐怖的外衣下藏着作者对于人之“执念”二字的探讨。

民间的话本小说中,鬼魂需要往生投胎,要是游荡人间,一定是有什么心愿未完,从而成为了执念。

默苍离这样聪明通透的人物也会有执念吗?

二人沿着剧场出口通道往前走,身后有两人在小声争论。

“女主明明发现了那么多蛛丝马迹,却还选择相信男主,无智,第一错;得知真相后依旧不愿意离开,寡断,第二错……你还要我再继续说下去吗?”

杏花君觉得这种句式有点过于熟悉。

身后另一人道:“师兄,你能不能别学老师讲话的样子,我真的很怕我会忍不住揍你。”

杏花君回过头,看到两个年轻人。

“抱歉,是俏如来和师兄讲话打扰了……”突然,这个温和有礼的年轻人表情就像是见了鬼一样。

他身旁那人也不遑多让。

二人突然站直,异口同声:“老……老师?!”

上官鸿信最早反应过来,他看热闹不嫌事大:“这就是冥医了吧。”

杏花君一脸震撼,看了看默苍离,又看了看对方,怒火中烧:“好你个默仔苍离,你早就恢复记忆了?”

默苍离一脸快要窒息的表情:“俏如来,上官鸿信,一万字检讨,今晚就交给我。”

俏如来很无奈,明明是上官鸿信干的事,为什么自己也要写检讨。

 

杏花君猜的其实没有错,默苍离确实是国内顶尖的学者,但杏花君试图通过百度来寻找默苍离的信息却犯了错。

默苍离的身份已经超过了一般的学者,是国家保密级别的人才,所有的资料全都内部封锁。

默苍离虽然恢复了记忆,却对自己的死因三缄其口。

杏花君觉得自己前世一定是欠默苍离不菲,蹭饭的人从一个变成三个。

俏如来每次上门一定带礼物,还经常到厨房去打下手,上官鸿信第一次上门时恰好遇见楼下的小男孩,不知道俯身和对方说了些什么,把对方吓到大哭,从此见了上官鸿信转头就跑。

于是杏花君家里经常有这样的奇景,俏如来和上官鸿信在沙发边被默苍离骂到不敢回应。骂完了还得老实去洗碗。

杏花君才知道,默苍离平时对待自己已经完全可以用温和来形容。

杏花君适时站出来打圆场:“苍离啊,不要老是骂孩子了,先吃饭吧。”

默苍离移驾餐桌,俏如来和上官鸿信躲过一劫。

但还是免不了下一次继续上演同样的场景。

这样也好,热热闹闹,鸡飞狗跳,好像才是生活应该有的样子。

可是默苍离好像有些过于急切了,虽然他依旧清清淡淡,做事平平静静,但杏花君敏锐地察觉出了这点不同。

那晚,他送上官鸿信下楼。

上官鸿信说:“冥医,你知道老师的执念是什么吗?”

他张了张嘴,吐出无声的几个字。

杏花君只觉得兜头一盆冰水。

他在路灯下坐了五分钟,为了怕默苍离看出端倪,绕道去小区门口买了一只西瓜,提溜着回了家。

默苍离在擦平板的屏幕,淡淡道:“他都告诉你了吧。”

杏花君想,是啊,他怎么能逃得过智者的一双眼。

“杏花,”默苍离说,“我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
“苍离啊,就算是我求你了,能不能留下来。”话一出口,杏花君就知道这话毫无意义。

默苍离这样的人物,该是冷眼觑世人,无悲无喜的,但这双眼冷,心却热,到底不能善终。

人间留不住他。

 

默苍离消失的那天和他出现的那天一样毫无征兆。

杏花君挤过了菜场的大妈大爷,提着新鲜的两斤活虾开了门:“苍离啊,来帮把手。”

屋子里空空荡荡,默苍离平日里总抱着的Pad端正地摆在茶几一角,夏日的晚风从落地窗的纱帘吹进来,刺目的金色霞光让杏花君有了泪意。

“离开了吗?”杏花君喃喃自语。

 

没了默苍离,生活还在继续。

当杏花君从上官鸿信口中听闻默苍离并非因为执念未解而不死,恰恰相反,他的执念就是死亡的那天起,杏花君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。

杏花君看过太多死亡了,哭闹不休的,失魂落魄的,默苍离不一样,他的死亡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潭死水。

 

杏花君去菜场买菜,想着今天有默苍离爱吃的虾,买回去做了一大盘,自己坐在桌边灵魂出窍开始剥虾,回过神来时已经剥了一大盘,都堆在一起,白白花花地倒胃口,最后全都倒了。有时他做完饭,下意识朝客厅喊“苍离,吃饭了”却等不到回应。

这个时候,他才知道习惯是一件多可怕的事情。

夏末,最后一场暴雨如约而至,雨水席卷而来,在窗玻璃上汇成一道雨幕。

杏花君想,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,不然他怎么会觉得这么空,家里是空的,街上是空的,连心都是空荡荡的,一个念头下去,脑海里全是嗡鸣的回声。

那个瞬间,他突然意识到,夏天是真的结束了。

 

秋初,医院突然进入了忙碌期,杏花君被借调坐诊,每天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,但是却鲜活,杏花君每天忙得脚不沾地,感觉上却松快了很多。

同事每天也到深更半夜才下班,顶着个黑眼圈。

Icu不久前转来一位病人,杏花远远见过转院进来时的阵仗,参与治疗的都是院里数一数二的医师。

杏花君本也在名单之列,但他拒绝了。之后倒是听闻过几次这位病人的近况,本来以为死亡只是时间问题,没想到某天却突然睁开了眼,慢慢好转起来。

杏花君对于生死有有了新的认知,总觉得人世一遭,能活着也是件十足欣悦的事。

偶尔他也会想到默苍离。

窗外的银杏叶染上了金黄的颜色,不知道默苍离现在怎么样了。

他这样一只挑剔的鬼,想来无论到了哪里都改不了挑食的毛病。

饿死他也好。杏花君恶狠狠地想,但到了最后还是心软了。

某天,杏花君照常下班,看到小巷子外的秋菊时,突然想到现在是螃蟹肥美的时节,正适合煮蟹,如果是那个挑剔的默仔苍离在……

他突然像是被钉在了原地。

在他下班回家的必经之路的巷口,默苍离从容优雅地站在那里,客客气气慢条斯理地开口:“杏花。”

人间或许留不住默苍离,但杏花君可以。

默苍离自然而然地牵起了他的手,属于生的温度从接触的皮肤开始源源不断传了过来。

那一瞬间,滚烫山河、烟火人间都向他奔涌而来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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